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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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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1

坐在我前面的女孩似乎沒睡好,腦袋正在釣魚。她支撐自己的手崴了過去,整個人差點撞到桌面,連我都為她捏一把汗。好在在孜孜不倦的歷史老師仍然沈浸在自己的講課中,我趕緊拍了一下她,如夢驚醒般,她轉過來了。雖然面上還是困倦,不過依舊笑了一下,眼下的黑眼圈明晃晃的。

在這之前,我們還是普通同學關系。上周老師換位置,是我主動要求坐在她後面,兩個人才算真的認識了。她叫程允兒,喜歡坐在教室最中間,用她的話說就是天時地利人和,又不用擡著腦袋,板書還一覽無餘,最適合她了。

我當然知道適合她,她可是班上的尖子生。就是從一年前開始,她總是喜歡打瞌睡,就算這樣,她的成績還是名列前茅。

我問她:“前段時間我給你推薦的褪黑素不好用嗎?”

她撇了嘴:“好用,昨晚睡的早。就是半夜容易醒。”

“那今晚試一試跑步吧?我聽說很有效果,我們一起。”

“好。李影,謝謝你。”

我們住的近。路程加起來不出五百米,正好不遠處有一個小公園。她穿了一身運動服過來,梳了個馬尾,比白天精神多了,我們圍著大道一邊聊天一邊慢跑,看花壇的老爺爺老奶奶跳廣場舞。程允兒問,不管是好學生還是壞學生,最後老了是不是都會去跳廣場舞?

我搖頭:“當然不是,等你老了,爸媽肯定都不管你了,想做什麽就做什麽。”

“那我要天天睡覺,把我現在睡不好的都睡回來!”

“買一床高檔的席夢思,保準你沾床就睡。”

“不,不會。”她忽然洩了氣:“就算是席夢思,我估計也睡不好。”

“我是說以後。”

“以後”程允兒恍然大悟:“噢對,我這腦子。”

她敲了敲自己的額頭,就像日漫裏常做的吐舌頭敲腦袋,我笑了,又和她討論了許多關於睡眠的話題,程允兒很少講娛樂,最多的東西反而是asmr。有時候我們也會談學習,有時候也會談雜志。

許多時刻,我是講話人,她就在一邊聽我說,然後附和幾句,她是個不愛談論自己的人,我很少聽到她說自己。看得出她比一般女孩子文靜,所以才會這樣。

但就是如此普普通通的女孩,一想到她會死,我就有點兒傷心。

2

“昨晚睡得怎麽樣?”

我們連著幾天一同跑步,例行詢問是我的日常。她這次沒有點頭,而是嘆氣。

“之前不是很好麽?”

“之前是之前,昨天可能是我的學習壓力太大了。”

“我想也是,快到期末了。”

我們處在最重要的高二最後一學期,升入高三會被重新分班,教育資源的分配會變得不平衡,鳳頭重點關註,雞尾就很普通了。這些對於程允兒來說很重要。

“但是,睡眠長期不好也不是事情...你最近去醫院了嗎?”

“...去了,醫生給我開了安眠藥。但是我怕有依賴性,就沒怎麽吃。”她搖搖頭,有點喪氣。

上課鈴響了,監考老師踩著點進了教室,她手裏拿著一打卷子,噢,忘記說了,今天是我們第三次月考。等老師發下卷子後,我低著腦袋寫了好久,等我再一次擡頭,瞄到面前的身影時,我發現程允兒的身體總是在晃動。好像看見了即將折斷的蘆葦。

我拿腳踢了踢底下的凳子,她打了個激靈。

一定是昨晚沒睡。

我繼續寫手頭的作文,時不時看一眼,好在這場考試結束她都沒有很大異常了。老師雖然多少把目光對到程允兒身上,不過沒大礙。

“餵,你真的沒事嗎?”

中午放學後她正取出飯盒——程允兒的午飯從來都是家裏帶的,因為父母要求營養均衡——她被我猝不及防的一句話問到了。“沒事啊。”她如是答到。

“你連考試都在睡覺吧?”

她雙眉揚起來,卻在一瞬間放下來了:“那個嘛,打了個盹。”

“中午好好睡一覺。”

我在走之前給了程允兒一瓶清涼油,以防萬一。等到下午考試的時候,她果真又開始搖搖晃晃,我用筆戳她,倒是能清醒一下,但是沒一會兒又開始釣魚了。

臺上盯梢的監考老師忽然站起,往我們這邊走過來,我趕緊往她椅子下踢,她沒反應,老師發現我的異樣,走的更快了,與我們只差一步之遙時,我急地用力踹了一腳,那本就歪歪扭扭的身子瞬間倒在桌上,啪一聲,一顆略大的石子打破了水潭,振起無數波瀾

我看到程允兒緊閉雙眼,鼻血和額血潤濕雪白的紙。我聽到身邊的同學嘩然,有人開始吵鬧起來。

直到最後一門考試結束,我趕緊跑去了醫務室,她醒著躺在鐵床上,傻傻地笑著,額頭包了一圈紗布,鼻子裏塞了許多紙巾,滑稽的很。我坐到她旁邊,遞了一個用彩色塑料膜包裝的蘋果,上邊掛著一個小標簽,寫著聖誕節快樂。她有些驚訝。

“不是我,是你的好閨蜜讓我給你的,她趕著回家。”

她微微一笑,把東西接過來了:“謝謝,這麽說來快平安夜了。”

我默默算了算,大概還有一周才到,不過確實很多商店開始賣這個無用的水果了。

“對不起,今天那個...”

“就算你不踢我我也會那樣的。”她說。

“但是都流血了。”

“沒關系的。”她笑笑。

“你昨天是通宵了麽?”

她點點頭,用食指轉太陽穴,“貧血,還加上精力不足...恐怕這次考試我算是砸了。”

“這種時候...就別擔心這個了,身體要緊。”我有點無奈:“你上午不是打盹那麽簡單吧。到底是因為什麽才這樣的?你以前不是這樣的。”我早就想問了,記得程允兒曾經說過,很久以前她睡眠質量非常好。

她朝我面頰仔仔細細看了一眼,“不知道。”

這時一位年長成熟的男人推門而入,穿戴的非常整齊,一身正裝熨燙得沒有一個折子,臉上還戴了一副玳瑁眼鏡。他徑直走到我們這邊的床,喊了一聲程允兒的名字。

“爸爸。噢,我該走了。”程允兒翻身下床,拍了拍我的肩膀。那位叔叔朝我禮貌一笑,說:“是千千的同學嗎?”

“我是。”

“謝謝你的照顧了。”

程允兒已經站到他旁邊,書包被他爸爸接過,那個蘋果也塞進了口袋裏。

“其實我沒什麽事的,就是流鼻血了。”

“我擔心你。你看看,我說了多少遍多吃海參。今天也有喝蜂蜜水吧?”

“是,是。”

“這次只是運氣好,如果腦袋摔到地上可怎麽辦?”

“不會的不會的。”

程允兒無可奈何的戰站起來,爸爸仍舊嘮叨著。

“李影,我先走了。”

“拜拜。”

她揮手離開,我剛準備放下胳膊,腕機有信息提示,我一輝,淡藍色的屏幕映射在空中,通訊系統裏的其他賬戶,有人問我還接單嗎,我回覆不接了,隨後刪除原先的簽名:接殺人業務,價位五位數起,有意私聊。

我把賬號切回去,程允兒給我發來了信息,她說受傷,明天不用上課了。後邊兒還添加了一個可愛的表情。我嘆了一口氣,又有短信進來了,提示我後天是去醫院的日子。

要去看繪美了。

3

周末一到醫院,護士就心領神會地帶我到頂層的直達電梯。我咳嗽了兩聲,消毒水的味道還是嗆人,嗆的時候我總是能想到那時候——奔跑在走廊的我,前面是永遠趕不上的手術車。我像個局外人一般看見自己張著嘴大口呼吸,消毒味灌滿全身。

“李影?”

我聽見一位女士的聲音,擡起頭,護士早就站在電梯外,樓層的數字顯示78層。我有些恍惚,她仍然禮貌地朝我微笑,絲毫沒有不耐煩,好像早就習慣了。

倒也是,我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。

進入房間前我需要通過重重關卡,消毒,消防門,紅外線掃描。終於到了內裏,一抹白色的身影正背對著我,一盞白熾燈照了他,頭頂鋥光瓦亮的。若放曾經,我肯定忍俊不禁。

“我等很久了。”

我點頭,他便率先走近身前的門,虹膜解鎖僅僅一瞬,我看見了半塊透明的冰棺和裏面的一雙腳。

我心中一顫,走進去了,冰棺全貌展現與我面前,格外透明幹凈,裏邊躺了一個小女孩,只有10幾歲的樣子,閉了眼,顯得格外安詳。冰棺是從巨大的墻面上抽出來的,鐵質的樣貌讓人感覺冷若冰霜,密密麻麻的井字宮格分割了成百上千的抽屜。我喜歡這麽喊,可不就是這樣麽。不過這和抽屜不一樣,這裏邊放的每一個不是物件,而是人。

活著的死人,等待時代發展拯救他們的活死人。

“你來得勤,不像是別人,把人往這一放,再見的時候就是因為供不起,只能帶走了。”

我苦笑:“我是怕忘了繪鎂的樣子。”

繪鎂,我的妹妹。我們出生在一個和睦的家庭,在她十歲以前我們都是那麽幸運,可一場工作意外導致我們父母雙亡,只留下有兩份保險金。這一年裏我們好不容易從父母去世的陰影裏稍微走出來點,繪鎂卻得了瘋牛病。這是一種讓人迅速癡呆的病癥,會讓腦組織縮水,記憶衰退,出現幻覺。我找了很多地方,才知道這是疑難雜癥,沒有解決的方法,只能讓病人走之前舒服點。每當繪鎂問我是誰,腦袋疼的大叫的時候,我就想哭。

繪鎂清醒的時候,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不要再給她花錢治病了,她覺得生死已經早已沒希望,就算還有機會,她也不想得到了。

可是我不讚同她的想法,那兩年裏,我不知道跟著手術車跑多少次,一次一次的醫療花光了父母留給我們最後的積蓄,最後一次我站在走廊盡頭,再也擡不起腿了。

醫生說,李繪鎂不行了。

站了一會兒,我讓醫生把繪鎂的身體推回去,走出醫院後,手腕上的設備彈出一個界面,是備註為劉先生的人給我發了郵件,說這月的凍體費還是70萬元。

說到這個人,他應該算是我妹妹的救命恩人,劉先生就是在我身無分文的情況下,願意借錢給我妹妹治病,也願意提供工作讓我還錢。

當然,這個工作就是殺人。

他給了我一把槍,不知道是什麽做的,子彈還是用的時下最先進的激光技術,不會留下任何殺人痕跡,只會讓人以為是猝死。而懸賞的人頭,不外乎草菅人命的官人,金錢糾紛的□□,都不是什麽好東西。

不知是不是運氣好,時至今日,我還沒有被發現過。我認識劉先生兩年,只安排我殺過一個人,是個在省政府工作的副省長,大腹便便,油膩得像頭豬。魚龍混雜,最好辦事。我到他常去的夜總會,擦肩而過時,一槍崩了他。

我猜這位男人的腦袋十分值錢,以至於我兩年不需要暗殺,而今用在繪鎂身上的錢所剩無幾,所以我才能接到新的指令。

目標陳允兒,我需要在平安夜殺死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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